那時，我們是青年

                                    郭光祖

    電視上八十多歲的孫道臨在談他導(dǎo)演電影《詹天佑》的時候，對記者說：“我的心理年齡，是青年!你愛信不信?！闭Z畢瀟灑地仰天一笑。意氣風(fēng)發(fā)的神態(tài)不顯老，宏亮而圓潤的嗓音依然如同四十多年前一樣讓人心動。這嗓音在我耳邊縈繞，像一絲釣線勾起了我沉在心底的一段記憶。

    如火如茶的大煉鋼鐵運動席卷全國的1958年秋冬之交，呼和浩特古老的城墻下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被激情燃燒著的人們正在挑燈夜戰(zhàn)，沉甸甸的大城磚被剝下來砌了“小高爐”，城墻上掏了洞，用耐火磚砌了襯里便成了“大高爐”。入夜，火光沖天，城墻上“土高爐”一座挨一坐；城墻下，懸在高桿上的大燈泡照得地面纖毫畢現(xiàn)。數(shù)不清的鐵礦石堆和焦炭堆，像黑色的小山，一座挨一座；石灰石堆像白色的小山，一座挨一座；又長又粗的木料、竹竿堆起來，碼起來，是介乎黑白山丘之間的又一座座小山。在這些“山”之間是螞蟻般不停地忙亂的人流。而我和我的同學(xué)們就圍坐在礦石堆邊，興高采烈地?fù)]著小鐵錘砸礦石，砸成一寸多見方的鐵礦石堆成小堆。自有身強力壯的同學(xué)兩人一根木杠抬一個巨大的籮筐，一筐一筐地倒成大堆。從昨晚天剛黑砸起，到現(xiàn)在已是次日凌晨了，人們居然不困!

    知道我們?yōu)槭裁床焕?這就要歸功于孫道臨這個“青年”了——整個工地上，和煙火灰塵同時彌漫在空氣中的是高音喇叭中播放著的孫道臨的詩朗誦!氣勢磅礴的詩朗誦，豪情萬丈的詩朗誦，讓人熱血沸騰直想跳起來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的詩朗誦!熱浪逼人的土高爐前，熾熱奔流的鮮紅耀眼的，原以為是鐵水，后來才知道是礦渣的東西，就是由汗流浹背的煉“鐵”工人們豪情萬丈地“煉”出來的。孫道臨也許并不知道自己那宏亮圓潤，讓人聽了心動的嗓門在這邊陲老城，自治區(qū)首府的夜里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吧?可我們知道。

    天快亮了——在工地上是看不清天色的，要看得清天色得在離開工地之后。收工了，我們?nèi)嗤瑢W(xué)排著隊，離開了喧鬧的工地，離開了孫道臨。背后是隱隱泛白的東方，路邊昏黃的街燈懶洋洋地在地上涂抹著長長短短的身影。耳邊漸漸安靜下來，腦袋里卻依然噪雜轟鳴。雙臂酸痛，兩腿發(fā)軟，眼睛困得睜不開了，隊形亂了。后邊的同學(xué)拽著前邊同學(xué)的衣襟，如同一群醉漢踉踉蹌蹌地朝著學(xué)校的方向挪，挪，挪。前邊的同學(xué)走著走著就偏離了路面，一腳踏進路邊的陽溝，摔倒在地，不想動，更不想往起爬，可后邊的同學(xué)壓上來了，一倒一片。于是尖叫聲、嘻笑聲、吆喝聲攪亂了早晨的寂靜。笑鬧趕跑了睡意，我們這群剛剛升入高中二年級的學(xué)生又搖搖晃晃地上路了……

                                                              摘自60歲生日日記作者簡介

    郭光祖，男，漢族，山西省人，1942年生。中國共產(chǎn)黨員。

    1957年至1960年就讀于呼和浩特市第一中學(xué)高30班。1961年在烏拉特前旗參加教育工作。1965年內(nèi)蒙古函授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漢語專業(yè)畢業(yè)。1979年至2002年在烏拉特前族第一中學(xué)任教期間，曾任語文教研組長、高中年級組長。參與教材教法改革多次獲“成績顯著獎”。有獲獎?wù)撐摹墩剛湔n》等多篇。1987年評為中學(xué)語文高級教師。1989年國家教委、人事部、教育工會授予“全國優(yōu)秀教師”稱號。